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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仍是少年出自哪里(围剿苏东坡:乌台诗案背后的世态之险与诗文之美)

更新时间:2024-10-25 12:52:41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虽然经过了岁月的大浪淘沙,今天依然脍炙人口。

当年笔者正是少年,还没有认认真真地读过宋词,仅仅是因为在课外的时候偶然读到了这首词,就迷恋上宋词,崇拜起苏轼,这种迷恋近乎不可救药,这种崇拜近乎天荒地老。

现今,笔者也已经鬓如霜雪,在沉沉浮浮中,远离了对年少周郎的固执情结,走进了东坡居士构建的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散澹草庐。

近来网上有很多精辟而且美好的句子,比如说归来仍是少年等等。这种句子事实上对沉沉入暮的我们没有了任何温度,与曾经年少轻狂时默写在笔记本上的名人名言或者警策之句一样,既没有用处,又让人心生凄婉。

其实,归来仍是少年这个句子并非现代某位才人的神来之笔,它的源头依然是苏轼的词。那首词的词牌是《定风波》。

苏轼填过的《定风波》很多,我们更熟悉他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那是一种旷达,也是一种萧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归来仍是少年源自的《定风波》是这样的: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首《定风波》的副题是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很显然,这是一首酬答应和之作。

无论是遥想三国周郎的《念奴娇》,还是这首赠王定国侍人寓娘的《定风波》,都与苏东坡毕生中最为惨重的噩梦有关。

那场噩梦,有一个在历史上镌刻在耻辱柱上的名字----乌台诗案。这已经遗臭千年,必然还要恶心万代。

因为乌台诗案是对才人的摧残与构陷,因为乌台诗案背后是人性的嫉妒与阴暗。

笔者知道乌台诗案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笔者还有满头倔强的黑发,还有一身澄澈的肝胆。因为崇拜苏东坡而大量阅读了苏东坡的诗词以及关于他的传记性文章。

那时候,余秋雨正是大红大紫,没有读过余秋雨文章的人,都不敢说自己是读书人。在他的《山居笔记》中有一篇《苏东坡突围》的文化散文,对乌台诗案予以了书写。

笔者对乌台诗案的认知很长一段时间停留在枯瘦的文字上,直到有一个阶段,对世事和人性有了更多的掌握,尤其是这样的情节居然在身边上演,当然极为拙劣,极为可耻,笔者才更加深入地感知到乌台诗案所隐含的诸多让人胆战心寒的内情。

现在,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经历过乌台诗案所带来的九死一生之后,流放黄州所作。《定风波·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是苏轼很多年之后与受到他牵连的朋友王定国相逢的时候所作。

那个时候,人间琢玉郎已老,清歌婉转的酥娘虽然颜愈少却带着岭南的清寒,而苏轼本人无疑已是此心安处是吾乡了。

(一)柏台霜气夜凄凄,魂飞汤火命如鸡

-------乌台诗案的前因后果

宋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这一年的秋季比往年更萧瑟,更诡异。身陷囹圄的苏轼必然意识到了自己正经历着一场非常恐怖的围剿,这也是一场非常搞笑的围剿。

这场围剿的起因很简单,却有为数众多的人居心叵测却非常扯淡地参与到围剿苏轼的战队中,这些人居然不仅仅是路人甲的角色,他们中有很多是朝堂上的重臣,是标记在史书上的才人,比如说沈括。

最早发现苏轼诗文中有严肃问题的人,就是这个才智很高的沈老夫子。他正事不干,却认认真真地拜读了苏轼的所有诗稿,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苏轼别有用心的忠实粉丝。苦心人天不负,用心不纯的沈括先生终于在领略苏轼千古文章的时候找到了自以为是的问题,于是他义愤填膺地,他迫不及待地,他死不要脸地,他厚颜无耻地,率先打响了围剿苏轼的第一枪。小人的凶险用心殊不可测,罗织构陷的手段出自娘胎,文心周纳的本领就是扯淡。他向神宗皇帝写下了表章,罗列了苏轼诽谤朝堂的罪名,端的是福至心灵,端的是妙笔生花,端的是锦绣文章。

小人未必都隐身在历史的角落,也许正冠冕堂皇地屹立在万人之上。沈括的第一枪虽然被神宗皇帝驳回,但是他仍旧保持着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保持着死不要脸的科学精神。

他终于等到了再度发难充当疯狗的机会。

这一年的四月,苏轼再度贬谪,由徐州调任湖州,按照惯例,他需要向朝廷写一篇公文,以表达他对朝廷的谢意。苏轼是个千古才人,这样的人写公文,也会与众不同,也会才情挥洒,也会金声玉振,这无疑让习惯了写那些官样文章的人很难堪,很没面子,很受伤。他在自己的表章中写下了这样的话,这是他将走进乌台诗案泥淖的表面证供。

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别有用心的人始终认为被人别有用心,心怀叵测的人始终怀疑别人心怀叵测。即便别人没有别有用心,没有心怀叵测,这样的人也会铁嘴钢牙地把这些污水吐到别人身上。套用电视剧《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骂死王朗的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知之人。

苏轼以前没有见过,这次他见到了,而且是以自己的九死一生来见识的。

七月,是个已经不适宜生长的季节,但是阴谋和构陷正在疯狂地生长,一群正襟危坐以为一篇文章可以赢得终生功名的所谓秀才出身的促狭鬼开始了全面围剿苏轼。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官员李定、何正臣、舒亶等人接连上章弹劾苏轼,初步罪状就是苏轼亲手送给他们的那道表章。

苏轼没有预料到湖州的山水会演变成朝堂的一片无耻谰言,风萧萧,山水寒,朝廷派人将苏轼缉拿归案。随之便是乌台诗案的正式演出。深陷在牢笼中的苏轼顿感幻灭,开始了怀疑人生,于是给他的弟弟苏辙写下了两首诗,其中一首是: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应在浙江西。

柏台或者乌台,借指御史台,因为御史台中种有柏树,引来乌鸦无数

满足自己一棍子打死苏轼的愿望,成就成功围剿苏轼的辉煌伟业,绝非一个人在战斗,无论是路人甲这样的死跑龙套的,还是身居高位的大读书人,都心照不宣而且深情款款地结成了战略同盟,当时的副相王珪本着写诗作文老子就应该天下第一的心态,抱着你苏轼这个后生敢在诗文上抢老子的风头的怨愤,亲自出面充当死不要脸的打手了,寻章摘句,生搬硬套,文不对题,望文生义,诸般套路共险恶用心齐飞,在神宗皇帝面前深度检举和揭露苏轼,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架势,一张你不相信我却相信的无赖相,导致神宗皇帝都有些觉得扯淡了。

一个读书人为了构陷别人把自己变成疯狗,一个大佬为了打压后晋把自己变成无赖,也是周星驰电影常会出现的一个字台词----绝。

王珪这个自诩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的强势老头,毕生的文学成就只有两件,一是堆积词藻不知所云的打油诗,一是发起了对苏轼围剿的最后总攻,将文化的尊严彻底打碎,把斯文败类的剧本打磨得可以获得国际大奖。

他自鸣得意,如同一只斗胜了的独眼蟋蟀,他心满意足,如同一头把车拉翻的瘸驴。

苏轼由御史台交付大理寺,对他的绝杀已经厚颜无耻到天经地义,假借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实施的构陷大获全胜。

对苏轼的营救也在进行,世间有嫉贤妒能的小人,也必然有爱才惜才的君子。

王安石终于决定出手了,出乎那些迫不及待想将苏轼置于死地的小人们的意料之外的是,王安石出手是为了搭救苏轼。

小人们不懂了,因为在他们的字典里只有嫉妒和阴暗,只有阴谋和构陷;但是王安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到底还是个君子。

(二)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围剿苏轼背后的人性结论

发生乌台诗案的时候,王安石已经第二次罢相,避居金陵。王安石事实上很钦佩苏轼的才情,却不喜欢苏轼的性情。作为当时的文宗,王安石与苏轼的惺惺相惜还是有的,这一点很重要,决定着苏轼能否突出重围。

王安石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也是个非常强势的人,这样的人如果心怀嫉妒,那么苏轼的命运就会葬送在乌台诗案中。

幸运的是,王安石心胸确实很开阔,心底真正很阳光,虽然不很喜欢苏轼的性情,但是绝对不会嫉妒苏轼的才华。不仅他是个君子,而且他对自己的才情也非常自信,只有绝对自信的人才能做到尊重别人的才情,才能做到恢弘大气。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这是王安石所作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巨笔如椽,挥洒恣肆,境界之高远,寓意之深邈,古今能有几人仰其项背?尤其是淋漓健笔将历史烟云敛入襟袖之中,纵横捭阖将兴衰沉浮纳入手掌之间,难做第二人所能想见。

仅凭着这一首词,白发苍苍皓首穷经的王珪想给王安石当孙子都绝无可能。王珪当不了王安石的孙子,却想当王安石的看门狗,意气纵横雄视天下的王安石连这个机会也不会给他。

只有高才者,才能容得下别人的高才。这绝对是个真理,置之四海而皆准。水平不高的人才会对有水平的人充满了人云亦云的抱恨,充满了自以为是的谴责,充满了赤裸裸的嫉妒。

王安石听闻苏轼的冤狱,上书劝说神宗:圣朝不宜诛名士。一言以定乾坤,这就是心胸的力度,就是人文的温度。

苏轼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为我们的文化和文明保住了一座巅峰,但是因为乌台诗案牵连,他的一些朋友与他一样开始了流放天涯的风雨生涯。曾经翩翩如玉的王定国无怨无悔地携着如花美眷外放岭南,这一去就是天海苍苍,就是浮生如梦。

对此,王珪之流不想当人只想当狗的家伙,自然不会懂得。他们不懂得,我们懂得。

苏轼遭遇乌台诗案,其实是非常搞笑的历史事件,一群上蹿下跳的搞笑文人,因为不能明言的搞笑心思,凭借着东拼西凑的搞笑证据,施展着拙劣可鄙的搞笑手段,异常搞笑地将一代文化巨人收入不禁推敲的搞笑罗网,而且还能取得辉煌却无耻的胜利,无疑更加搞笑。向来严肃的历史对此都不能不既气愤,又觉得有些扯淡。

这种事情的发生其实是人性中的嫉妒和阴暗发酵的结果。这件事情的最终解决其实是人性较量的结果。

苏轼获罪的表面原因,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是一群正事不干的秀才们搜肠刮肚、道听途说、闻风问罪、居心叵测,寻章摘句,断章取义,给苏轼罗织了莫名其妙的罪名。

苏轼获罪的深层原因,是他对新党的变法并非绝对认同,政见不同形成了你死我活的对立。

苏轼性情天真烂漫,而且极具人文情怀和历史观念,对民生疾苦感同身受。王安石本着济世安民的理想,推进熙宁变法,在理念和思路上绝对没有错误,但是在具体的推行中无疑由于创造性极强的变法没有先例可循,会有一些瑕疵。

苏轼的情怀很重,激情很盛,但是历史大局观与王安石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他看到了新法实施中的弊端,本着为民发声的意愿和担当,对新法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对此,王安石虽然不以为意,但是那些借助新法实施谋取功名的人却将苏轼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求同存异,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极难。苏轼久在地方淹留,也扎扎实实地做了一些造福一方的事业,据说苏轼一生在改善水利上用力甚深,如今苏堤依然是民间一道美丽的风景。他身在江湖,自然知道江湖的疾苦。

而新党众人高居朝廷之上,对寻常巷陌的风情,对普通黎庶的烟火,无疑缺少认识。其中的小人自然不会自我检讨,自会把锅甩给别人。

我绝对没有错,我始终正确。这就是小人的一种极为正常的心态,当然是非常令人作呕的心态。

有一件非常让人温暖的事情在很久之后发生了,神宗辞世,司马光当政,素以稳健著称的司马光废止新法,那些曾经千方百计要给王安石当看门狗的人马上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对王安石新法进行清算,那个时候,苏轼已经看到了新法的能量,本着为天地立心的意愿和操守,又全力维护起已经作古的王安石。

这不是温暖,还是什么?这不是君子,还是什么?

小人永远不懂君子,因为小人怀土;君子永远远离小人,因为君子怀德。

但是,这都不是绝对原因,不是根本原因。

苏轼的弟弟苏辙一语中的,给这个案子下了结论:苏轼何罪,独以名太高。

这个结论背后,无疑就是人性的嫉妒和人心的阴暗。

终于逃出噩梦的苏轼,流放到了黄州,开始了自己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岁月。这个时候,他也许会深刻地反省自己获罪的原因,梳理出让人愤怒的教训。

如今,我们再读苏轼经过乌台诗案之后的诗篇,心中必然有着无尽的沧桑,有着漫天的烟雨。也会联想到他留给后世种种教训。

他留下的教训是:

第一,最优秀的人才往往走不到最后。这是因为人性中有嫉妒。

第二,大器早成永远是卓越者最大和最终的伤痛。这是因为人心的幽暗。

第三,君子与小人交锋的时候,吃亏的往往是君子。这是因为人情的薄凉。

第四,人们必须善良,但是对人心人性人情一定要保持警惕,善良一定要有自己的锋芒。这是因为人世的沧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我们虽然不能怀疑人生,但是从苏轼的遭遇中还是要汲取教训,纵然那些教训让人心生苍冷,如同历史无可奈何的唏嘘。